昆仑劫之昆仑雪（二十八）

邹齐

再说冰夷四人在北冥海岸边现出身形后，等了好一阵子都没有看见羿出现，不免有些担心起来。冰夷在海水中点了镜像查看，正好看见了在对羿说话的夔牛，当然那只是他神魂化形。
夔牛的神影消逝之后，羿在那里伤心的哭了起来。纯狐急道：“哎呀，我们快去安慰一下他吧，他应该很伤心。”
瑶姬道：“我们两个都不识水性呢。”
“我也不行。”长右道。
“我带着你们一起下去吧，你们拉的我衣服。”冰夷说着，带着三人同时换影移形，瞬间到达了羿的身旁。在显形出来时，冰夷为纯狐、瑶姬和长右施了一个辟水咒。
在一边守着羿，安慰着他的水灵和龙鱼看见突然一下子闯进来四个人，不由吓了一大跳。不过随即也就放下心来。因为她们看见这几个人都在用关切的神情看着羿，而且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是和羿一样的清净祥和的神息以及明亮的神采。
冰夷上前轻轻拍了拍羿的肩膀，安慰他道：“夔牛完成了生来这世界的使命，本可以回归大道，于此世界超脱而去，但他却选择留在了你身边。可见他是有多爱你，多放心不下你。所以羿儿你以后一定要好好的长大，才不会辜负你的夔牛伯伯对你的疼爱和眷顾。”
冰夷说着，拥抱了一下满脸是泪的羿，心里有着隐约的不安。因为夔牛宁愿放弃回归大道也要留下来守护羿，也许是有舍不得离开羿的原因，但冰夷还有一种感觉，就是可能羿以后会遇到什么很难逃过的劫数，所以夔牛放弃了自己，化做了守护他的力量。
当然，纯狐和瑶姬都没有了悟道夔牛这般做的用意。瑶姬有些纳闷的说道：“夔牛为什么不去转世重生呢？他要是去转世重生的话，不是就又能陪着羿儿了，而且这也要不了多长时间。”
冰夷踌躇了一下，在心里想着该怎么给她们两个解释。因为元神不能久离体，所以夔牛将自己的元神固化成了玄珠。羿将玄珠带在身边的话，就相当于带上了一道法力强大的护身符一般。而且羿还随时可以与玄珠的力量，也就是夔牛的元神合体，变得更加强大。而如果夔牛是去转生的话，那自然就不能随时都跟随着羿，所以他选择的方式是更能守护羿。
羿听了瑶姬的话却收住了眼泪，望着瑶姬和纯狐道：“瑶姬姐姐，纯狐姐姐，你们是说夔牛伯伯还可以复活吗？”
纯狐道：“呃……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他可以换一个模样回到你身边的。但不知道他为何他要把自己变成一颗珠子。”
羿拉住冰夷的手：“冰夷叔叔，你能想办法让夔牛伯伯复活过来吗？就是像两位姐姐说的，让夔牛伯伯转世重生。”
“这……也许还有此可能，若是他的元神还能恢复的话。但你夔牛伯伯之所以变化成这样，我想应该是为了随时可以守护在你身边，这是他做出的选择……”冰夷说道。
“我不要他是一颗珠子，我要可以和我说话，可以陪着我玩耍，帮我打跑妖魔坏蛋的夔牛伯伯。”羿瘪着嘴巴，揉了揉眼睛，委屈巴巴的说道。
冰夷道：“夔牛的元神化成了玄珠，一个办法以意念将他唤醒，但他是自愿化作的玄珠，没有苏醒之念，所以恐怕是不能唤醒他。当然羿儿你自己可以试一试 ，另外——不知道玄珠是否可以直接进入轮回道投生转世？”
“这还不简单，我们去幽都问问后土大神不就知道了。”长右说道。
“那我们是先动身去幽都，还是继续寻找碎片完了再去？”瑶姬问道。
冰夷皱了皱眉，“我们找到了其中四块碎片，合拢看起来像是还差一块的样子，但是我昨夜仔细查看了好几遍，竟然都没有发现。”
纯狐道：“那看来我们怎样都得去一趟幽都了，因为说不定碎片是掉进九幽地界去了呢。”
“嗯……我听说这北冥海底就有一道去往幽冥地府的入口，不过这条通道极难开启。此外还有昆仑山底的昆仑墟，渤海中的桃都山，还有东边的泰山，都可通往地界的幽都。”冰夷说道。
长右：“那我们就从昆仑墟进去吧。”
冰夷点点头：“自然是了。不过现在已经是夜晚了，我们明天再启程去吧。”
安排住宿的时候，羿告诉冰夷说，他打算今晚就住在这里。因为他要在这里回想一下他和夔牛伯伯的往事，看看能不能唤得他的意识复苏。此外，他还想和他阔别已久的两个姐姐再聊一会儿。他身上带了许多礼物要送给她们。想到夔牛伯伯已经收不到他的礼物时，羿忍不住又是一阵鼻酸。
因为纯狐、瑶姬和长右他们三个都不识水性，辟水咒也有时间限定，冰夷遂让他们三个带上飞舟回到岸上去住。他自己则留在了洞穴里陪着羿。
翌日清晨，羿告别了龙鱼和水灵，与冰夷来到了岸上的飞舟中。几人乘上飞舟徐徐往昆仑山而去。
飞舟降落之后，长右发现他们是来到了位于昆仑山底外缘处的弱水之畔。因为弱水是一条片羽不浮，万物不生的恶河，所以沿岸地带也是草木稀疏，鸟兽罕有，一片寂静和荒芜 。
“怎么却是到这里来了？难道昆仑墟的入口是在弱水不成？”长右问道。
“倒不是，我就是忽然想起来这里看看——或许从地下仰望昆仑山，别有另一种感觉。”
冰夷上一次来这里，还是在神魔之战前。那时西貘带着他来昆仑山布设天门，曾经来过一次弱水。弱水差不多环绕了昆仑山三面，深不可测，是进入昆仑山的一道鸿沟天堑。弱水以内的大片地域，虽然也是属于天界的地方，但因为它又处于下界，所以一般没有安排神祇在此守驻。
此时众人都不由随着冰夷仰望起远处的昆仑山来。据说昆仑山高有九万里，方圆约三万六千里。此刻他们若不用神光，目光所及之处也就是昆仑山最底层的炎山和它上面铜光闪烁的板铜山。
瑶姬道：“遥望这昆仑山，果真是“其光熊熊，其气魂魂”，如斯壮丽雄浑。”
纯狐转身扫了扫四周道：“昆仑山是神山，自然是好看了。不过这弱水周遭地方却是一片死寂，空空荡荡的，连个草木和鸟兽都没有，看着心里怪磕碜的。还有这弱水，我嗅着一股子酸臭气味。我们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吧。”
“昆仑墟的入口是在哪里呢？我还从来没去过。”瑶姬问。
“那里我去过一次的。好了，跟着我走吧。”冰夷说罢驾起一阵清风，领着四人昆仑山方向飞去。
创世神盘古的尸身在化生万物之时，脊柱化做了天柱不周山。也就是现在的昆仑山。其左右髌骨化做了一座起着支撑和稳固昆仑山的四角支辅大山。这片四角大山的中央区域，也就是骨盆地带，被称之为中土。中土之外则为四极八荒。在共工撞塌不周山时，本是完整一块的中土被这股浩大的力量所震荡，裂成了好几块。
在这个骨盆地带的最中央处，也就是昆仑山的下端，有一处地穴，它是由脊柱末端的三角形骶骨与骨盆形成的一片空洞区域。这片地穴后来被称之为昆仑墟。在不周山被撞之时，昆仑墟虽也有些破裂和塌陷，不过大体还尚完整。因为昆仑墟之地主要由盘古之骨化做的金铜矿石构成，十分坚固，所以亦成为众神用来封印凶神以及恶兽妖魔的地方。淮水水精无支祁就是被封印在其中。
几人御风而行，不一会儿就到了昆仑山底的西北面。这里是一大片金黄的流沙，是炎山的火焰的一个缺口。
“入口就在这流沙山上面一点，这里虽没有火焰，一样热得很，你们跟紧我一点。”
冰夷散发出冰魄神力，荡开滚烫的热气，越过流沙地带后，带领四人顺着一片越往上越开阔的三角斜坡地带往上行进。斜坡到最后变成了一块甚是齐整宽阔的地面。
“就是这里了。”冰夷领的几人平地中央落下身形来。
几人抬头望去，只见这块平地的前方是一片壁立千仞的山崖。山崖上方隐约可见一座巍然耸立的壮丽雄浑的金铜宫殿，在后方炎山火焰的映衬下，更散发出一种摄人心魂的美来。
“委蛇上神可在？”冰夷高声叫道。
片刻之后，一个带着几分懒惫的男声在众人耳边响起。“原来是冰夷上神，可是有些日子没有见着你了——”
“啊哈，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总算是有来人了。”另一个男声用明显带着喜悦的语气说道。
须臾，一个长得甚是奇特的身影现在了五人眼前。
“委蛇上神。”冰夷上前施礼招呼。
纯狐他们四个未见过委蛇。此时都用他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这位委蛇上神。只见他的上半身为两具人形躯体，下半部是连在一起的而且裸露在外，看上去像是一条被压得有些扁平的蛇。他的两具人形上半身都穿着同样的极其华丽的暗紫色绡金衣袍，头戴一顶镶金嵌玉的紫红色的平顶高冠，有着两张长得一摸一样的脸，面皮紫中泛红，眉眼扁平。
“不知冰夷上神来此有何贵干？”委蛇两具人身呈左右并立模样，双手拱起，两张人脸上的两张嘴巴一字一顿的齐声问道。
冰夷答道：“我们几个是想从此处去往幽都一趟，有点事情想去找后土大神问一问。”
委蛇扭了扭身子，并排都两个身子变成一前一后，成为一个人的模样。他摆了摆宽大的衣袍袖子，脸上露出一丝悲戚的神色，长长的吁了一口气道：“哎……自从后土去了幽都，我就没有再见过她了。当然了，不见的又岂止是她。也亏得我一直呆在这个被天庭遗忘的地方，才跟二八一样，没有去参与那桩破事，犯下无法挽回的错误。”
他一说完，身子后面的那颗脑袋倏然探了出来，尖着声气说道：“也许我宁愿是被流放，这鬼地方我实在是待腻了，什么时候我才能逃脱这比惩罚好不了多少的职守？”
委蛇身前的那颗脑袋面色一沉，反过去一只手，“啪”的打了自己的另外一个脑袋一个巴掌，呵斥道：“闭嘴！说什么胡话，这是你生而为神的职责，你来此世界的使命。”
他的另一颗脑袋委屈的撇着嘴巴，抽着鼻子嘤嘤了几声，然后耷拉下眉眼，用衣袖掩住了嘴，缩在后面背对着他不说话了。
纯狐和瑶姬忍俊不禁，掩了嘴相视偷偷一笑。一旁的羿则用好奇的目光的打量着委蛇那拧在一起的扁蛇状下体，以及他那张面皮像是在微微颤动，表情显得有些变幻不定的脸。
冰夷道：“昆仑墟乃是勾连三界的重要之地，天庭怎么会将这里遗忘呢。虽然此处用的时候不多，但它依旧是属于天庭的一部分，委蛇上神不必如此伤怀。”
冰夷当年在神魔之战前，曾和西貘来昆仑山下巡视布防情况时，曾经来过昆仑墟，并听西貘说过委蛇的一些往事。委蛇原本也是巫神一脉的，不过他脾性颇有些不好，爱对别人颐指气使，又多疑易怒很难相处，所以诸神渐渐都疏远了他。后来在安置神位时，委蛇赌气选择了原离天庭的昆仑墟守护神神位。当然，因为守护昆仑墟乃是苦差事，当时的伏羲天皇遂赐了他人界之王的名号。
委蛇摇晃着脑袋，神情有些颓唐的说道：“多谢冰夷上神的宽慰。但要不是没人愿意来此，恐怕我这巫神余孽也早被天帝流放到蛮荒之地做野神去了。”
他后面那只脑袋似乎找到了报仇的机会，转过身子抬手在他脑袋上重重敲了一记：“你瞎说什么，你现在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你难道不是遗留下来的巫神中处境最好的？你是堂堂人界之王，寿与天齐，悠游自在，这片大地上的人们都臣服在你的脚下。”
委蛇前面的脑袋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拢了拢衣袖，扭了扭身子将后面那个颗脑袋遮住了。
纯狐和瑶姬被他滑稽的样子逗的又想笑，只能拼命忍着，一面心里又对不免对他生出几分同情来。
羿插嘴道：“这里可比北冥好多了，亮堂堂，金灿灿的。”
委蛇陕着一对细长的眼睛看了看羿，对冰夷轻声道：“这孩子，好像来历有些复杂？”
冰夷轻轻嗯了一声。
委蛇见他没有细说，遂也没有再问。他晃了晃身躯，又将两个身子摆成并列，表情恢复为平静，拱着两双手道：“虽然我很想和你再多聊了一会儿，不过我知道没人会喜欢在这里多呆，我这就带你们前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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