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中国历史研究法》，《文化的江山》和《山海经》

烟雨三月

本文为顾颉（jié）刚先生（1893-1980）所著的《国史讲话：上古》的阅读与思考的第二篇。本文内容以《国史讲话：上古》为起点，结合了笔者的一些思考并补充了其它的参考材料。如果本文有数据或逻辑上不严谨的地方，欢迎大家留言指出。如果想要支持这篇有趣的文章，请关注笔者和【元行星】并转发给朋友。

在开始读第一章《中国一般古人想象中的天和神》前，先跟大家分享对我具有颠覆性启发的两本书。
第一本是钱穆先生所著的《中国历史研究法》。这本书有三个非常打动我的观点：

• 了解本国历史时，要带着一种对以往历史的“温情和敬意”。其实看我国的历史如此，看西方后现代主义艺术品也如此，正是这样的“温情和敬意”能帮助我们去站在不同的角度看问题，抱着不极端不苛求的态度去理解或许与自己原本的认知截然相反的观点。
  
• 虽然我们使用“朝代”对历史不同的时期进行划分，但历史更多是一种传承而不是割裂。虽然朝代崩溃的时候会发生社会各方面的变动，但朝代与朝代之间具有自然延续的继承关系。
  
• 西方资本主义追求财富的进取精神虽有积极性，但同时也加剧了社会的不平等，导致人们只追求经济效益和物质享受，忽视了人的根本需求，这不符合仁义，不是以人为本的发展。这种对现代性的重新审视和反思和对以往历史的“温情和敬意”是一致的。
  

第二本书是刘刚先生和李冬君女士所著的《文化的江山》。这部书有一个非常有趣的观点：看待中国的历史，除了以朝代兴亡交替为线索的“王朝视角”，我们还可使用文化艺术视角。
作者认为：中国史前文明和西方史前文明的根本不同是：西方文明从新石器时代直接进入了青铜时代（所以他们把成熟的文字系统；人口密集的城市；青铜冶炼技术作为“文明三要素”）。但中国文明在新石器时代和青铜时代之间，还有一个玉器时代。在夏商周还没有开始，汉字也还没有出现的时候，在中国境内已经有八个以良渚文化为代表的崇拜玉礼器的文化。从文化意义上看，良渚文化和玉器时代可以说是中华文化的起源。此外，《山海经》虽然被“王朝视角”视为志怪小说，但从文化中国的视角看来，这部书能反映出古人看待世界的方式。而我们则能够通过古人看待世界的方式去认识他们。因此《山海经》虽不是信史，却依然有着重要的意义。
值得一提的是：在《国史讲话：上古》的第一章 “中国一般古人想象中的天和神”里，顾颉（jié）刚先生引用了许多来自《山海经》和《淮南子·地形训》等典籍中的内容。那么，为什么讲上古史的时候要提到《山海经》呢？
我先来聊聊我对《山海经》的认识：

• 《山海经》在内容上有许多难以证实的地方，即使在2100多年前，也就是公元前104年，司马迁写作《史记》的时候，司马迁也表示不敢以这部书中的内容作为凭据。
  
• 《山海经》在形式上脉络清晰，有明显的逻辑性，这使它看起来像是一本有一定依据的工具书。
  
• 《山海经》里面的许多人物和故事存在于我们的集体记忆之中，在民族文化传承上意义重大。
  
• 《山海经》里面有不少能与《史记·五帝本纪》和《史记·夏本纪》互相参照的内容，是研究上古历史的重要参考材料。
  
• 《山海经》里面有与三星堆出土文物互相印证的内容，这进一步证实了《山海经》有可能是一本有一定依据的工具书。
  

下面我将就以上五点进行进一步说明。
其一，之所以说《山海经》在内容上有许多难以证实的地方。我们可以参考《史记·大宛（yuān）列传》中司马迁的观点，他说：“《禹本纪》言“河出昆仑。昆仑其高二千五百余里，日月所相避隐为光明也。其上有醴（lǐ）泉、瑶池”。今自张骞（qiān）使大夏之后也，穷河源，恶睹《本纪》所谓昆仑者乎？故言九州山川，《尚书》近之矣。至《禹本纪》《山海经》所有怪物，余不敢言也。” 这段话的意思是：《禹本纪》说：“黄河发源于昆仑。昆仑高达两千五百多里，太阳月亮都被遮蔽得看不见，而只是各自发出光亮。其上有甜美的泉水、如玉般美好的池子。现在张骞（qiān）出使大夏以后，走到了黄河的源头，哪里看得到《禹本纪》所说的那样的昆仑山呢? 所以说关于九州山川，还是《尚书》里面说的内容比较接近真实。至于《禹本纪》、《山海经》里所说的内容，我不敢说是不是真的呀。” 由此可见，司马迁认为《山海经》里的内容无法被证实，因此不敢以这部书作为凭据。
其二，为什么说《山海经》在形式上脉络清晰，有明显的逻辑性，看起来像是一本有一定依据的工具书呢？我们一起来看这部书的目录：《山海经》共有十八卷，其中：

• 《山经》五卷（南山经、西山经、北山经、东山经、中山经各一卷）
  
• 《海外经》四卷（海外南经、海外西经、海外北经、海外东经各一卷）
  
• 《海内经》四卷（海内南经、海内西经、海内北经、海内东经各一卷）
  
• 《大荒经》四卷（大荒东经、大荒南经、大荒西经、大荒北经各一卷）
  
• 此外还另有《海内经》一卷‍
  

刘宗迪先生在他的《〈山海经〉的世界》指出：《山经》虽然只有五卷，但是篇幅占全书的三分之二，记录了几百座山，几百条河，以及其中的植物，动物，矿物以及它们的形态，用途。内容脉络清晰，仿如博物志，具有国土资源文献属性。《海经》也具有同样的地理志特征。因此刘宗迪先生认为《山海经》是展示国家意志的严肃地理志，是古人细致的博物观察的记录，反映了古人系统认识自然与人的关系的过程。
其三，为什么说《山海经》里面的许多人物和故事存在于我们的集体记忆之中，在民族文化传承上意义重大？我们熟悉的黄帝、蚩尤、共工、伏羲，大禹、西王母、后羿、女娲、夸父、炎帝、精卫、奔月（在其中嫦娥被记载为恒娥）等等人物和故事都出自《山海经》。与此同时，《山海经》也是我们耳熟能详的许多作品中的典故的来源，比如《红楼梦》开篇女娲在大荒山无稽崖炼石补天的传说出自《大荒西经》；《西游记》里的红孩儿出自《海外南经》；女儿国出自《海外西经》。值得一提的是：盘古开天并不出自《山海经》，而是出自三国时期吴国人徐整的《三五历纪》。
其四，《山海经》和《史记·五帝本纪》和《史记·夏本纪》中相关的内容互相参照呢。那么它们之间有什么不同呢？司马迁在《史记·五帝本纪》中曾提到：五帝的事情太久远了。最可信的《尚书》是从尧开始讲起的，并不记载黄帝、颛顼（zhuān xū）、帝喾（kù）的事。因为里面有各种奇奇怪怪的故事，正宗的学者不愿意讲。他亲自到各地搜集关于黄帝尧舜的传说，听回来的内容与孔子传下来的《五帝德》和《帝系姓》等古代文献记录的内容大体上能对应起来。这些《尚书》里面没有讲到的内容其他地方常常也能看到。孔子既然传下这些内容，认为其粗鄙而不提就有些见识浅薄了，应该通过好学深思去领悟其深意。因此他选择了其中比较典雅的内容，记录在《史记·五帝本纪》里。相比之下《山海经》在创作上不需要像《史记》那么严谨，内容选取上更为活泼自由。《山海经》中与夏朝有关的记载包括：

• 夏朝王室家谱
  
• 鲧（gǔn）和大禹的关系
  
• 大禹治水的事迹
  
• 鲧（gǔn）的下落
  
• 大禹的后代
  
• 夏启的事迹
  
• 夏朝人物：夏耕和孟涂的事迹
  

其五，三星堆跟《山海经》似乎有着深厚渊源。比如在三星堆出土的栖居了九只鸟的“商青铜神树”，跟《海外东经》中的记载高度相似：“汤谷上有扶桑，十日所浴，在黑齿北。居水中，有大木，九日居下枝，一日居上枝。”而在三星堆出土的“商铜纵目面具”，则似乎能对应《大荒北经》中的：“有神，人面蛇身而赤，身长千里，直目正乘，其暝乃晦，其视乃明，不食，不寝，不息，风雨是谒。是烛九阴，是谓烛龙。”这些证据进一步表明《山海经》或许并非其看上去的那么荒诞不经，而可能是一本有一定依据的工具书。
参考书目：

• 顾颉刚《国史讲话：上古》
  
• 钱穆《中国历史研究法》
  
• 刘刚，李冬君《文化的江山》
  
• 佚名《山海经》
  

龙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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